王子晋祠

[小说]伪非鬼故事之二《高楼》:开远王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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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楼

  大概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吧,我只身一人在外流浪开远王姓。说是流浪,其实波西米亚得很不彻底,乡间基本没怎么去,主要在祖国南方的一些大中小城市转悠。那会儿我很闲,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去那些没去过的地方住,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,就是想去那儿住几天,看看那儿的小巷子和大爷大妈,喝一下那儿的啤酒,抽一下那儿的烟——仅此而已。

  我去哪儿都行开远王姓。一个城市是否打算去的标准很明确——这个城市中有没有认识的人。这个认识的人也不一定认识到多么熟,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行了。比如我在上海玩儿腻了以后去过一个叫兰溪的地方——请注意,是兰溪,不是玉溪卷烟厂的玉溪——那小城在浙江还是江苏我也搞不清楚了。当时去的原因是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兰溪的姑娘,我在北京勾引她,和她说我是个写字的,她询问了我的身高体重相貌情况之后留了电话给我,叫我有机会过去玩。她那会儿说很想见见我,还说她一定会好好招待我的。当时我根本没在意,知道这个电话十有八九是假的,即使是真的,对方也可能是史前生物那个级别。

  那天我背着包站在上海站的广场上,招待我的朋友问我到底想去哪儿?我说我也不知道啊开远王姓。我看着列车时刻表,犹豫到底是去南京还是去武汉,却见到有一列20分钟后发车的慢车将会途径兰溪,路上大约6个小时。我打电话回北京老巢,让我爸爸翻我的电话本,找那个叫千泽惠子的人的电话。大概10分钟之后我给那个千泽惠子拨电话,响了两下就有人接,我说:“你好,你是千泽惠子吗?”

  那边儿犹豫了一下开远王姓,然后一个男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说:“你是盲流小朋友?(那是我的网名)”

  我说:“我操,你怎么是个男的开远王姓。”

  如此这般我挥别了上海的哥们,踏上了去兰溪的火车开远王姓。那变态姓王,我们就叫他老王吧。他是个不错的人,已经30多了还在单身,在当地的地税局工作并且一事无成。那天我背着包疲惫不堪地从硬座车厢逃出来,老远看见了那个举着《读者》并且穿着红色衬衫的家伙(这是我们的暗号),他看见我以后显得特别高兴,带我去他那儿睡觉。我们坐那种人力三轮车穿过肮脏的城区,然后就到了他家所在的小巷——那是个破烂的小镇才会有的破烂小巷,到处都是垃圾,路面上淌着臭水沟,路旁时不时地还会出现一两只死猫,晦气很重,两旁的楼大概有五、六层,阳光基本上照不进来。我和他拐进他家所在的单元,上楼,他在门厅给我支了个折叠床,我在那儿大睡了一觉。

  睡醒了以后我们聊了一会儿开远王姓,他说:“我这房子比你们北京人家的差远了吧?”

  我如实相告说,平均水平确实比这里要好,可是北京也有住在大杂院里的,而且为数不少开远王姓。

  老王问我:“你家住几楼开远王姓?”

  我说:“五楼开远王姓,怎么了?”

  老王没头没尾地说:“我一直想住在20几层的高楼里开远王姓。”

 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,就看着他,等着他说后面的,可是他就不说了,好像正在为那20几层的高楼惆怅,也可能正在做有关20几层高楼的白日梦开远王姓。我们沉默了一会儿,老王愉快地说:“走吧,我们吃饭去!”

  我们走出来,他和每一个路上见到的熟人介绍我,说:“这是北京来的作家,是我的朋友开远王姓。”

  几乎所有他的熟人都把他当作神经病,他们听他说话一概流露出不屑和不耐烦的神情,然后用打量准神经病的神情打量我开远王姓。这状况让我对老王所处的生活环境很担忧。

  总的来说,这个老王确实有点儿娘娘腔开远王姓。吃饭的时候他老是给我夹菜,像我妈似的劝我多吃点儿,吃这个对身体好,吃那个对皮肤好——对皮肤好,他确实是这么说的。我们喝了点儿酒,差不多吃完了,他借着酒劲儿问我:“你左耳朵上的耳环什么时候扎的?”

  我说有几年了吧,上大学前就有了开远王姓。

  他说:“有什么意思没有开远王姓?”

  我看了看他那有点儿幽怨的眼神,明白了过来,赶紧说:“没有没有,那是人家外国的规矩,我们北京的小青年不说究这个开远王姓。”

  我能看出来他那种满含委屈的失望,后来我们沉默了一会儿,他主动改变话题,说他也喜欢文学,曾经也发过一篇文章,在98年某期的《辽宁青年》上开远王姓。

  我们踱回去,他从书柜里拿了那期杂志给我看开远王姓。署名用的是千泽,我大概看了看,怎么说呢,如果他再好好练练,或许有一天能写出那种登在《知音》上的风花雪月的酸醋小文。充其量也就是如此了。那文章的意思是说,他(她)很想住在一个大城市的高楼上,最好是顶层,这样就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夜色,还可以仰望星空。

  我看完了之后笑笑,说写得挺好的开远王姓。

  老王有点儿不好意思,同时也有点儿得意,他说他还有个意思没敢写进去,他说如果住在一个高楼的顶层,就可以站在阳台上往下看,那样就能有种飞下去的冲动开远王姓。“没准儿哪天一高兴就能真的飞下去,我要是自杀肯定选跳楼。”——至此我也相信了,这家伙确实有点儿神经病,他没事和我这么个陌生人说这些干什么。虽然我很想把他当朋友,但是他的言行确实教人无法忍受,比如他对什么事情发牢骚就会说:“这儿的人就是这样没教养,如果在你们北京肯定不会这样……”还有他会说:“中国人就是这么没出息,你看看人家美国人……”——总之就是一副看破天下芸芸众生大彻大悟的架式,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,却很让我受不了。

  大概是到那儿之后的第二天,我秘密研究了后面的行程,然后就跑了开远王姓。临上火车的时候老王很有些恋恋不舍,他说早晚有一天要去北京,去看看那个城市。我知道他想去干吗,如果他不是这么神经病的一个人,我还真很愿意帮他,给他介绍一些类似于朝阳公园这样的聚会场所。——可是说真的,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,即便他对我很好。

  我说老王完全是因为他曾经对我多次提起高楼,是的高楼,那之后没有多久我就遇上了一宗和高楼有关的怪事开远王姓。因为时间离得近,又都是在南方,所以我总觉得老王是那怪事的罪魁祸首。——当然这么说是完全没道理的。

  我从兰溪出来之后又去某些城市找了某些朋友,基本都算得上是愉快的旅行,一段时间之后我从宜宾到了武汉开远王姓。在武汉接待我的是我的大学同学,她是个待人热情又特别特别温文尔雅的人,温到有时候你和她说话会让你觉得此时此刻的对话必须字斟句酌,从语音语调到用词,稍一疏忽就会产生自卑心理——倒不是她会笑话你,只是你自己会笑话自己,觉得这么多年的书真是白读了——我们就叫她阿静吧。

  因为阿静还和父母住在一起,所以我一到了武汉,就先去骚扰了同样温文尔雅的阿静的父母,他们给我做了顿相当可口的武汉家常菜开远王姓。饭后谈天的时候他们问我:打算在武汉玩儿多久?有几个值得一去的景点阿静可以陪着去玩儿玩儿。

  我说:“不用了,我什么景点也不想去,就想在这个城市住上几天开远王姓。这儿便宜点儿的旅馆大概多少钱?”

  阿静的父母都说不要去住旅馆,住家里好了开远王姓。

  我说不行,我可能要住上一个多星期呢开远王姓。

  阿静说:“我家在XX区(我忘了叫什么区了)那里有个房子,新买的空着没人住,家具少了点,不过还算干净开远王姓。你要是不介意住那儿倒是安静。”

  阿静的妈妈说那怎么行呢,那边儿太冷清了,又没人照应,吃饭也不方便开远王姓。

  我赶紧说:“就住那儿吧,我确实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住,再合适不过了开远王姓。”

  阿静说:“那好,等会儿我送你过去开远王姓。”

  于是当天晚上在阿静的带领下,我们去了那个鬼地方——是的,那是个鬼地方开远王姓。

  我和阿静坐了一会儿出租车,我们并排坐在后座上,阿静出了汗,身上的香水味像皮鞭似的缓缓抽下,搅得我很有些坐立不安开远王姓。车越开越荒凉,到了城市的边缘,边缘得别说长江,连长江两个字也别想从路旁小店的招牌上看到。阿静家买的房子是一个20层的高楼,楼很新,住家应该不多,门口没有几辆车,一堆又一堆地全是各家各户装修用的水泥白灰什么的。这高楼周围都是些做饭馆店铺用的三四层小楼,只此一座拔地而起,傲立群雄。

  我站在楼下四处看看开远王姓,说:“好家伙,怎么在这儿盖了这么个高楼!”

  阿静笑着引我往里走,说:“新兴小区呗,以后这周围会再起几座的开远王姓。”

  我们进了电梯开远王姓,阿静按了15层,一边按一边随便说着话:“本来想买20层的,顶层的风景好,还自由……”

  我不解开远王姓,说:“自由?”

  阿静连忙说:“唉,没道理的,我也不知道,只是这么觉得开远王姓。”

  “那怎么没买呢开远王姓?”

  “顶层没有向阳的房子了,从15层往下的便宜些,所以就买15层了开远王姓。”

  我想起了老王,就给阿静说,说我在一个叫兰溪的地方遇到过一个神经病,他曾经和我说他想离开那鬼地方,然后买个20层的高楼住,然后从高楼上跳下去开远王姓。阿静赶紧说:“我可不想跳,活得好好的跳什么。”

  我说是啊是啊,要不然说他是神经病呢开远王姓。然后就给她大概说了说老王的糗样。

  说起老王来会让气氛很轻松,我们说笑着穿过冷清的楼道开远王姓。阿静开门开灯,我就说:“房子挺好的嘛。”

  房子是新装修好的,有三间,大约一百多平米开远王姓。有一些淘汰下来的老家具,其中一间屋子堆了不少杂物。阳台向南,站在上面看出去,是星星点点的小楼和路灯,还有就是大片大片宁静的农田。

  阿静带我看了看房间说:“不好意思,新房子就是乱,委屈一下吧开远王姓。”

  我说:“这儿挺好的,很安静,我住正合适开远王姓。”

  阿静从壁柜里翻出凉席枕头什么的,往床上一扔,用一根皮筋扎了头发,就开始帮我收拾床褥开远王姓。她一边收拾一边听我说后面的安排,阿静说很羡慕我,她自己就总是下不了决心过自由自在的生活。

  我和她一起把凉席摊开,我说:“想过自由的生活很简单啊,明天背上包和我走就行了开远王姓。”

  阿静回过头来笑着说:“我也想啊,可是……唉,我要是男孩儿就好了开远王姓。”

  我看着她收拾床,觉得这镜头——孤男寡女的,实在是很色情开远王姓。后来阿静收拾好了,转过来掸掸衣服,把皮筋摘了,头发一甩,对着镜子理了理,然后笑呵呵地问我:“你看看,还有什么需要的。”

  我看着她,差点儿就说需要你开远王姓。还好控制住了,说谢谢谢谢,没什么需要的了。

  我把她送到楼下,看着她打了车,我们互道了再见,然后阿静就走了开远王姓。我看着她坐的出租车开远,心中甚是惆怅,觉得有礼貌的正经姑娘真的很不好下手。

  路边有几家大排挡,生意不错,客人都是本地人,全说本地话开远王姓。我坐下来,要了点儿毛豆和臭豆腐,还要了两瓶啤酒,舒舒服服地吃喝了。

  一般我喝了酒晚上睡得就好,可是这天实在奇怪得紧开远王姓。半夜我忽然醒来,处于一种令人不安的空白状态,弄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,感觉上也有点儿麻木不仁,像条冷藏室里的冻鱼似的。后来总算想起来:我在阿静的新房子里,我在武汉。

  外面很黑,我想看看几点了,在手边摸了摸,没有找到灯的开关开远王姓。我欠起身,把手表对着外面的月光,因为表针上有荧光所以能勉强看清楚,时间是凌晨1点整。我使劲地搓脸,狠狠吸了口气,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睡醒了,困意全无。我爬起来,在漆黑的房间里摸到开关。我半闭着眼睛上了趟厕所,回来坐在床边左右看看,墙壁、地板、窗外的一片昏暗……一切正常,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。

  我在几个房间转了转,开了所有房间的所有灯,又去阳台上抽了根烟,看见楼下小马路边上的大排挡竟然还开着开远王姓。我想,去再喝一点儿吧,不管怎么说晚上不睡不行,明天上午阿静会来,说是白天要一起出去玩。

  我拿了钥匙出门,喊亮了楼道里的灯,然后等电梯开远王姓。电梯从一层上来,周围很安静,安静得让人不舒服。灯灭了,我赶紧再喊亮,并且不自觉得四处张望,在这种地方黑暗太可怕了。电梯到了15层,门开了,我进去,按了一层,电梯门关上。可是电梯却没往下走,而是上去了。

  我很奇怪,我还以为这个楼里没住几个人,而且都这么晚了,难道也有人和我一样还没睡么;再说,我肯定按的是向下,如果上面有人叫电梯的话,应该是下来的时候才开门才对啊开远王姓。

  到了16层,电梯门打开,黑漆漆一片没有人,电梯门关上,继续向上开远王姓。我立刻就被吓着了,想这到底是谁搞的恶作剧,太可恶了。电梯到了17层,依然没人,依然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——诸位替我想想吧,我只身来到武汉这个陌生城市,住在这个本来和我毫无关系的、袅无人烟的楼里,深更半夜的竟然碰上这种鬼事,我好惨。而且说来倒霉,我身上除了钱包和钥匙以外什么都没有,完全身无长物。我靠在电梯的墙上,心跳得厉害,我想起了那些粗制滥造的香港鬼片,可真像啊,电梯里的灯光一样发青,一样摇曳昏暗。

  电梯到了18层,我大着胆子往外面探着身子看了看,什么都没有开远王姓。电梯门再次关上,看这个架势,电梯会一层层的开到顶层20层去,到了顶层有什么呢?一个举着大斧子等着我的杀人狂?还是挂着眼珠子吐着红舌头的鬼?或者就是一个角落里的黑影,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冲过来,冲着我龇牙咧嘴地笑一下?如果有人搞了这个恶作剧,那么他就要从15层开始一层一层往上爬,并且每爬一层就从楼梯间跑到电梯间按一下向上键,而且速度要比电梯快很多,说实话,这简直是不可能的。

  到了19层,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,我犹豫了一下,其实我很想看看20层究竟有什么,毕竟不管20层有什么还是没有什么,上去对我来说都将是个难得的体验开远王姓。所以电梯门开了以后我正经迟疑了几秒钟,后来我喊亮了楼道里的灯,探头看看没什么,就从电梯里跳出来,然后看着它关上门继续向上。很遗憾我屈服于恐惧了。

  我一边看着电梯走到20层开远王姓,一边时不时地回头向楼梯间张望,我很担心那个在20层的东西会愤怒地跑下来,举着斧头质问我——你他娘的怎么不上去,害我白等了半天!

  后来电梯下来我还是很恐惧开远王姓,我看着电梯门打开,我很担心那个东西举着斧头在里面等着我,然后说——小样的,还敢跑!

  可是电梯里什么都没有,我的恐惧感小多了,赶紧跑进电梯去按了一层,门关上我舒了口气,说真的,这个时候我多少有点儿失望开远王姓。那感觉就跟几小时前送走阿静时的感觉差不多,总觉得有些疯狂的事情没做,很可惜。

  后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,我舒服地又吃了一次夜宵,然后在路边找了根木棍坐电梯回去开远王姓。我当时借着酒劲儿想:如果再来这么一下子,我就上去,到顶层去看看。事实上一切正常,我到了15层之后在电梯间里等了一会儿,什么怪事也没发生,这样我回到房间,开了所有的灯,把这个事记到我的记事本上。记完之后我走到阳台上,探着身子往楼上看,一切都很正常,这是个平静的夏夜,微风抚面,蚊虫荧荧。高楼的轮廓在夜色中很明确,也很祥和。

  第二天见到阿静我没和她说昨晚的事,不说此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,只是觉得没必要,说也说不清楚开远王姓。

  后面两个星期我独自住在高楼里,吃饱混天黑,偶尔写写字,不管白天还是晚上,再没出过怪事开远王姓。阿静隔几天会来看看我,尽一下地主之谊,问问我今天是否打算出去玩玩?我们一起去了不少地方,我一开始还认为总让阿静陪着不好,人家也有该忙的事情嘛。可是后来发现阿静对陪我出去玩这事比我自己的热情还大,照她自己的话说,我的到来给她出游创造了很重要的理由。

  你知道,阿静是那种心地单纯的女孩,礼貌得过分而且有点儿单细胞,我很喜欢她开远王姓。后来离开了武汉,我躺在某个城市的某张床上,时不时还会想起她。

  至此小说该结束了开远王姓。我写这个小说的起因不是想念阿静,而是因为老王——也就是千泽惠子同志给我来了封EMAIL,前几天刚刚收到。(虽然回北京以后我就把他从我的qq好友中剔除了,他和我说话我也不回,但是他还是给我来了封信。)信中说他终于离开了兰溪那个小城,他现在上海给一个做书的皮包公司打工,终于租到了上海近郊一个20层高楼住,说那儿的风景很好,还说很久没有我的消息很想念,如果新写了什么东西以后和他们公司多合作等等……

  我很替老王高兴,不得不承认,人的执着心是很强的开远王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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